作者:六弓刀 返回目录
有了这个盼头,她每日拼命学,努力记,宵衣旰食夜以继日。
直到她十三岁那年,恩师和族长相继过世,她在老家无人照拂,父亲才终于将她接回了建康。
本以为回到家中,便可同其他世家子弟一样,春日里踏青饮宴,夏日里纵情山水,秋日里赏花游肆,冬日里围炉煮茶。
好好闲暇两年,且吃且玩且膝前尽孝,等十八岁上大中正给她定了品阶,再按部就班地入仕做官。
可惜,父亲觉得读书的苦她吃得还不够。
在她回去的第三日,又把她一杆子支到李姓士族的私家学堂里。
反抗无效,继续读。
李氏家学在大晋士族中最被趋之若鹜的。
百年以来,数朝天子都曾将皇子公主送来进学。
座下的子弟也不乏平流进取,坐至公卿之人。
父亲为求一席已耗费毕生人脉,纵使她心中再不愿,也不敢不遵。
正是在李府读书这几年里,她结识了一位故人。
也亲手了结了自己的一段孽缘。
彼时她自知求学不易,是以闭目塞听,每日发奋。
许久之后才同一名李姓同窗熟谂。
此人天资聪颖,文武双全,先生说他资质好得不似凡人,不愧是李氏的嫡系子孙。
武她没见过,却亲见他将才得的一本八卷二十余篇的《抱朴子》三天就诵了下来。
更难得的是他还有一副惊为天人的俊美相貌。
彼年之子,美如冠玉。
彼年豆蔻,不复来归。
因学堂就设在他自家,是以他时常在散学之后邀了挚友同她一道谈古论今。
还将学堂里极少授课的《六韬》《孙子兵法》带给她和他那位挚友来读。
后来再相熟点,便知他有些叛逆,常作惊人之语。
什么士族百无一用,相弃须臾。
什么世道不良,不如归隐。
什么研习百遍仪礼,不及上阵杀一敌。
那时的易禾懵懂,并不知他在发什么疯,大多时候都是和他那位朋友一起仰头看天,相顾无言。
但他真的很喜欢易禾,经常趁她不注意的时候,往她的车子里塞礼物。
有时候是条青虫,有时候是只蝘蜓。
然后躲在暗处偷听易禾惊喜的尖叫声。
易禾晓得要礼尚往来,但又怕自己的回礼他不收。
只好半夜隔着墙头偷偷扔进他的院子。
有时是攒了几个月的狗屎,有时是一挂点燃的炮仗。
端的是兄友弟恭。
可惜,好景不长,盛筵难再。
突然有一天,他就离开了李家,再也没回去过。
此后,他们也没有把酒言欢、促膝长谈的时光了。
她心里正想着这桩陈年旧事,耳边听见有人紧了步子迈进中堂。
她鲜少见有诚疾走,忙起身出去探问。
“公子,方才朱雀街出人命了。”
朱雀街距她府上不过几百步之遥,因而易禾叫这话吓了一跳。
“京畿治防还算稳固,而且你不是上几天刚说过,东海王一回京,连京城的耗子都不敢出门,管保弊绝风清不遗巨细吗?”
有诚尴尬地低了头:“杀人的就是东海王。”
易禾又问:“所为何事?”
“说是一个卖豆腐的货郎不小心冲撞了东海王的仪仗,被他……一剑射死了。”
那就是了。
司马瞻回京那日,也是用同样的手段杀死混在仪仗中的刺客的。
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……殿下命人将那货郎的尸体拖在车后……血污碎肉撒了半条朱雀街。”
踏刑是胡人常用的虐俘手段,不过多用在活人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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